不知何時小偷已經(jīng)走到她身邊來了。
“什么心愿?”
“我以前在圖書館里打過工。錢很少,可是我喜歡圖書館,干得很高興……有一回我下班了,管理員跟我說,有本舊書該淘汰了,特價沒賣掉,送給我拿回家看?!?/p>
小偷的手,搭上她的枕頭。
他腳邊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,似乎是個機器,不知道什么時候拿進來的,麥明河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。
“我一看,是一本詩集,回家后就隨手翻了一會兒?!丙溍骱余卣f,“當(dāng)時我看了,把書一放,后來連書也不知道去了哪兒。可是也不知道怎么……近幾年啊,我老是想起來里面的一首詩?!?/p>
“什么詩?”
“你們年輕人,不都有那個……聰明手機嗎?”
“智能手機,”小偷糾正道。
如果她有孫子,可能也會被孫子這樣糾正。
“據(jù)說里面什么都有?”
“……算是吧?!?/p>
“能給我找找那首詩嗎?”麥明河懇求道?!拔疫€想再聽一遍那首詩。”
小偷低頭看了看她,忽然有點局促,從床頭柜上抽了一張紙巾,遞進她手里。在麥明河怔忡地看著它,不明所以時,他說:“我知道了,你別哭了,我給你找。你記得詩名嗎?”
她哭了?
原來這把歲數(shù)了,她也不能接受死。
或許是這把歲數(shù)了,她還沒來得及真正活過。
“是……是叫什么雛菊來著。”麥明河有意隱去了一半標(biāo)題。
聰明手機里東西多,要找一個詩不好找,雛菊又是個非常普遍的意象,果然很耗時間。
小偷在一連找了幾首詩都不對以后,終于不耐煩起來:“老太太,你記不得名字,這不怪我。我還得趕回去交任務(wù),你——”
“我想起來了,”麥明河趕緊說。
這個要拿走她某樣?xùn)|西的年輕人,大概也是她人生里,最后一個能讓她再聽一次詩的人。
就算實在拖延不下去,她必須面對死亡,那能再聽聽詩,也是好的。
“《我會采更多的雛菊》……詩名好像是這個?!?/p>
年輕人看她一眼,沒說話,手指在屏幕上噠噠響了幾下。
這一次,他很快找出了麥明河反復(fù)想起的那首詩。
“我給你找了個朗讀視頻,”他將手機放在床邊,說。
在充斥藥味和衰敗的寂靜房間里,視頻前的廣告熱熱鬧鬧地響起來,介紹小凱撒披薩店的優(yōu)惠價。
“廣告完了就是,你聽著吧,你一邊聽,我一邊干活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