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寧宮中。
儀芳還在坐月子,到底年紀(jì)輕輕生下孩子,太醫(yī)把完脈后也說了她身子骨不硬朗,底子稍薄些總歸不行,日后若想還有孕,可得把身子養(yǎng)好了,她想著如今冬日,就坐起了雙月子。
赫舍里夫人坐在外頭和她說話,母女二人也有一兩年沒見了,她心疼女兒早早入宮,為人妻為人母,嫁的還是帝王家,說出去風(fēng)光,可日子是人過的,才十七的姑娘,哪個就做到她女兒這般,頂著前朝壓力,壓著后宮風(fēng)浪。
“大阿哥如今身子看著康健,皇上那頭可有說要是入玉碟了?”赫舍里夫人壓低著聲問。
從前高中的孩子病病歪歪的,皇上不想通知宗人府上玉碟也正常,可如今大阿哥康健,卻還不上玉碟,這又是什么理。
府中老爺子纏綿病榻,出門前特意交代了他們,仔細(xì)看著大阿哥,看著皇上是何態(tài)度。
他們也急,老爺子幫著皇上斗倒了鰲拜,為此元氣大傷,如今這個年歲,看著是越來越精神,也讓人不安起來,則看著反倒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樣。
儀芳就這樣看著她,只能嘆了口氣:“母親何必多管這些?皇上自有他的道理,莫說大阿哥了,如今承祜還小,宮中多少眼睛盯著他,您回去與父親叔父多說說,安分些吧!”家里頭不是不疼她,可說到底,她年僅十三那會兒便已出嫁,同家中再有感情,這些年的宮中生活也消磨著了。
瞧瞧母親如今說話,話里話外都是大阿哥,哪里還記得從前的謹(jǐn)言慎行。
宮中的“大阿哥”可是前頭才去了,就因為現(xiàn)在宮里只有承祜一個阿哥,母親就這般了,如果被皇上知道,哪里能不介意?不管孩子皇上是否喜歡,那都是皇子阿哥,哪有他們無視的道理。
更何況祖父一開始也動過同鰲拜一樣的想法,她夾在中間,一邊是家族,一邊是夫君,宮中的日子消磨人,可是這些事情她又不能不管,揣著糊涂過日子,哪里是那么好說到做到的。
赫舍里夫人手中帕子緊緊絞著,不敢看女兒的眼睛。
如今宮里只有承祜一個阿哥,家里就動了私心,老爺子在家時,常常說儀芳最似他,若不是儀芳是女兒身,哪還有她夫君她小叔子的事,老爺子早早就能放權(quán)了。
現(xiàn)在話不過三句,女兒就知道他們的想法了,從小到大都是這樣,叫她怎么與女兒親近起來,每每和女兒說話,她就有一種和公公說話的感覺,壓的她喘不上氣。
哪有這樣!哪有這樣看母親與父親不是的女兒!她是在心疼女兒,可女兒這般不承情!赫舍里夫人手上的帕子絞著,母女倆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。
高嬤嬤在心底也嘆了口氣,心疼自小看著長大的格格,急忙開口打斷母女間尷尬的氣氛:“太太,您可去前頭瞧過阿哥了?奴婢瞧著,阿哥與娘娘相似的很,奴婢從前只瞧過阿哥水靈的孩子呢!”見母親還是擰巴著,儀芳岔開話題,“母親把我今日所說的告訴祖父,家族要輝煌,只能看男兒功名,哪怕是承祜日后要用著家里人,也要家里人有用才行。
”“我總歸是盼著你好的啊,你哥哥他們……”赫舍里夫人咬了咬唇,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,外頭就有小宮女進(jìn)來通報,“梁總管來了。
”梁九功?這個時辰他來做什么?儀芳只好打斷她,“讓梁公公進(jìn)來。
”“什么?”赫舍里夫人驚叫道。
孩子被匆匆送回來,儀芳自然感覺到不對勁,連忙問上了梁九功。
梁九功也是苦著臉,低低地說:“前頭洗三時,老祖宗瞧著阿哥歡喜抱上去看,誰料出了這檔子事……”他打了個哆嗦,“阿哥與先帝爺……少不得有個五六分相似,小的奴才秧子哪敢長窺圣顏,奴才打從幼時在就侍奉皇上身旁,從前看阿哥眼熟,又想著是皇上的孩子那這多正常,方才大殿上老祖宗說著,竟還落了淚……”“奴才沒敢仔細(xì)瞧著,儀式一結(jié)束,皇上就叫奴才速速送阿哥回來了……”儀芳聽著,抱著孩子的襁褓,手上不由得用上了一些力氣。
承祜與先帝相似,這件事說著可大可小,這宮中誰不知道先帝乃是太皇太后的心結(jié),先帝去了以后,太皇太后便將宮殿關(guān)了,日日禮佛,不問前朝后宮。
如今這一出,前朝又要變天了。
“本宮知曉了,梁諳達(dá)快去前頭吧,皇上身邊離不得人,待宴會結(jié)束后,阿哥的事情本宮再與皇上商量。
”儀芳眉頭緊鎖,叫宮女送梁九功出去。
“娘娘,這……”這件事情瞞不了人,梁九功剛剛進(jìn)來時也就沒有和皇后娘娘打配合,清個場子,赫舍里夫人在一邊聽著,眼中透出幾分欣喜。
阿哥與先帝相似,日后……“我乏了,母親出宮吧!”儀芳心下煩悶,“回去以后記得把我前頭的話和祖父說了,莫要指望承祜!”“家里一身榮辱皆系于一人身上,這哪里是家族長久之道?”儀芳心里看的透徹,可看著母親的眼神,她的心就涼了半截,如果說從前家里只有三分念想,如今鬧了這一出,承祜肖似先帝,倘若……到了那一步,其他兄弟哪容得下他?她是祖父帶大的,索尼的眼光長遠(yuǎn),否則也不會早早的押寶康熙,可如今老了老了,還要為著家族反復(fù)思忖,為著后世計,竟還想博下一輩的從龍之功。
可祖父忘了,如今在皇位上的可不是垂垂老矣的老龍,而是剛剛扳倒了顧命大臣的新帝!見赫舍里夫人還想再說什么,儀芳只能頭疼的擺了擺手,“孟嬤嬤,送母親出去,本宮乏了。
”赫舍里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宮了,儀芳才抱著孩子放松下來,“額娘的承祜,只要平平安安的長大就好了……”襁褓里的孩子回抱過來,幼嫩的小手緊緊握著她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