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新衡眉間緊蹙,微微吐了口氣,拿出黑色口罩戴上,可就算這樣還是有人認出他來,頻頻朝他投來目光。
或許是因為這檔綜藝在源城有知名度些,這里的居民會更關注些,同在一個城市,難免會碰上。
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夜之間會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,當然是貶義的焦點。
“宣傳也沒宣傳成,連帶著師父也被質疑,還被當成笑話,師父肯定會罵我一頓的吧……”賀新衡低下了頭,快步往前走。
果然應該晚上來的,光線昏暗,就不會有人注意他了。
賀新衡很清楚這份關注只是暫時的,而且他現(xiàn)在戴著黑口罩,將帽檐壓得很低,幾乎看不見臉,又埋頭走路,看起來就像個形跡可疑的嫌疑人,懷疑的眼光少不了。
但撇去打量和懷疑的目光,剩下的既刺寒又入骨,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剖析透徹,再暴露到日光下,審判在大眾前一般。
通往沙灘的樓梯近在眼前,賀新衡三兩步走到附近,抬手將帽檐往下壓了壓,低頭扶上扶手,拐了個彎往下走,卻差點撞到人。
撲面而來的熟悉氣息,賀新衡抬眼,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,習慣性開口,“江樹燝,你怎么在這里?”
江樹燝往上拉了拉外套拉鏈,眼神沒有目標地聚焦在前方,又微微垂眸,沒有說話。
賀新衡又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。
心聲:「樹燝,好時機。」
江樹燝:「我不想說。」
江樹燝的心聲也有了感情波動,聽起來十分煩悶。
賀新衡等了好久,江樹燝都沒有動靜,只見抬起頭瞥了他兩眼后,將頭往下埋,錯身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賀新衡轉頭看著江樹燝離開的背影,內心五味雜陳。
“算了,熱臉貼冷屁股,有什么意思?!彼偷負u了搖頭,加快步伐走向燈塔。
走到燈塔附近,賀新衡在燈塔旁蹲下,伸手撫上外圍那片白色水泥墻,墻上有一塊掉了皮,露出里面的灰白色水泥。
水泥層被彩蠟石涂畫上了一層淺白,這層淺白讓他與周圍融入了不少,至少不那么格格不入,可水泥終究還是水泥,和白墻不一樣。
就像他表面和別人并無二致,頭頂卻牽著幾根細密的白絲線,溫雁棠拉著那一頭,他掙脫不開。
靠牽引動起來的人偶,怎么能稱作人呢。
和江樹燝第一次見面那天,他們離開燈塔前,江樹燝發(fā)現(xiàn)了白墻露出的這塊皮,指著他驚呼,“你看!這個圖案像心臟。”
“是很像,像被絲線拉扯著的心臟。”賀新衡點了點頭。
幾根由“心臟”延伸出來的線,讓賀新衡想起了操控人偶的白絲,他輕聲道:“看見上面的線了嗎,它是被拉扯著跳動,只是一顆人造心臟?!?/p>
“就算是人造心臟,他也會有獨立跳動的一天,只要他能掙脫開枷鎖?!?/p>
賀新衡聞言,意外地望向江樹燝,江樹燝眉眼彎彎,笑得一臉溫柔。
隨后,江樹燝撿起一旁的彩蠟石,一筆一劃地將那顆“心臟”填滿白墻的顏色,除去了那幾根延伸出來的線。
“……這樣,”江樹燝站起來,聲音也跟著用力,“它就掙脫這些白線了。”說著,江樹燝叉上了腰。
后來他們每次約著去燈塔的時候,江樹燝總是會縫縫補補給他涂上白色。
只不過,他們結婚之后,江樹燝便再也沒來過這里了,那灰白色水泥層在這一年間,經歷風吹日曬,不牢固的顏色逐漸褪去,一直都是灰白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