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謹誠立刻低下頭,快步走了。他聽到李美玲問:“他是誰?”“問路的?!薄皠e和不認識的人說話!”“哦?!?/p>
走到街對面,李謹誠又回頭。李美玲坐回車里,而向思翎拉開車門,正要進去。她仿佛感覺到什么,也抬起頭,和李謹誠的視線又對上了。
李謹誠說不清,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。悲傷、無望、還有一絲隱隱的企盼。
一閃而逝,仿佛一切都是李謹誠的錯覺,向思翎低頭,進了車里。
然而就是這個眼神,令李謹誠的心頭劇震。說不清什么感覺,但那時還青澀的刑警,覺得自捕捉到了什么。
他又把目光落在李美玲身上,她正從中控臺上,拿起一個像是裝藥的紙袋,遞給了向思翎。向思翎接過,從里頭取出一個小塑料袋,里頭果然是幾顆藥片,向思翎一口吞了,從書包里拿水咽下。
李謹誠的視力極好,看到紙袋上頭寫著“遠安診所”。
——
這是李謹誠第一次來朝陽家園。他和陳浦租的房子雖然也舊,比這兒還是要好多了。
他循著手機導航,找到了遠安診所,蹲在外頭。過去一周,他已經(jīng)嘗試了所有可能的辦法,想要找到這個案子的漏洞,但是什么也沒找到。他也不知道,自己為什么要找來這里。在看到向思翎在車旁那個眼神,還有那個藥袋后,他總覺得不來這里看看,心里不踏實。這也許是某種刑警的直覺吧。
今天他完成本職工作已經(jīng)晚上7、8點,也沒顧上吃飯就跑來,這會兒就在旁邊小炒店,買了份飯,一邊坐下慢慢吃著,一邊注意著不遠處的遠安診所。他人長得好看,看著溫和又老實,和誰講話都體貼周到,沒多久,小炒店老板娘就熱心地把遠安診所的情況,跟他說了個七七八八。
李謹誠聽著沒什么問題,就是開在小區(qū)里的一家普通診所。
可這里離向思翎家還有幾公里,那邊肯定也有類似診所,她媽媽為什么要跑到這里來給她買藥?
李謹誠吃完飯,夜也深了,診所里的病人只剩一兩個。李謹誠起身走了進去。
孫遠安不在,只有一個護士在前臺整理,還有一個年輕的穿白大褂的醫(yī)生,在桌前整理一沓病歷。
醫(yī)生抬起頭,他的皮膚有點黑,五官端正,有一雙很亮的眼睛。他問:“有什么事嗎?”
李謹誠在他面前坐下,說:“醫(yī)生,幫我看看,最近有點上火?!?/p>
“你張嘴?!?/p>
看完之后,醫(yī)生說:“一會兒你自己去藥店買點牛黃上清片,或者在我們診所拿點,價格都一樣,不用別的治療,別浪費錢?!?/p>
李謹誠就笑了,說:“行,謝謝,醫(yī)生您貴姓?。俊?/p>
醫(yī)生這才也露出笑,他一笑,就顯得特別爽朗,還有點孩子氣,原本略顯灰暗的臉色,仿佛也亮起來。他說:“我姓葉?!?/p>
李謹誠去護士那里拿了藥,心想這個姓葉的年輕醫(yī)生,感覺人還不錯。
——
李謹誠和別的男孩不同,從小到大,他都非常細膩、敏感,很能感知他人情緒。盡管李輕鷂一家三口對他很好,待他和親生的沒差,他每天依然過得謹慎小心,察言觀色已成了習慣。
那時候他年齡小,袁翎兩口子沒看出來這一點,只當他幼年失怙,特別乖巧懂事。
等李謹誠年齡再大些,他心里想些什么,家人都不一定能看出來了。
只是,每次李輕鷂身體有什么不舒服,父母可能都還沒注意到,李謹誠卻能第一個察覺。那么高大硬朗的小伙子,隨便李輕鷂差使,任勞任怨,只為哄她高興;
袁翎上班受氣,悶在心里不說,李父還樂呵呵地毫無察覺,李謹誠卻已泡了杯疏肝解郁茶遞給袁翎,又想法設法逗她把心里話說出來,這樣人就舒服多了;
而李父出任務回來,肩上老傷犯了,一個人坐在屋里艱難擦藥酒,又是李謹誠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,幫他推拿很久緩解疼痛。
李謹誠就像一棵樹,一棵健康的、筆直的,枝葉茂密但又形單影只的樹。他穩(wěn)穩(wěn)地扎在人生第二個家里,努力汲取著家人所給予的陽光,又拼命用還不算厚實的樹冠,替他們擋風遮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