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美玲說:“您給檢查檢查吧,孩子下面老流血,已經(jīng)兩天了?!?/p>
師父問:“怎么不去醫(yī)院?”
李美玲低聲說了什么,我聽不清,但是師父沒再問了。
后來又聽李美玲嘀嘀咕咕,說是孩子自己交了男朋友,不聽話,反正她管不了,只要別出大事就行云云。師父說,那也不能弄成這樣,房~事太頻繁了,這都弄傷了,還是個孩子呢。
我聽著就覺得不對勁,哪有當媽的這么說孩子?真要是孩子不聽話交了男朋友,搞成這樣,當媽的還不記得提刀沖到男孩家里去。怎么會在深夜,避人耳目,跑到小診所致傷,掩蓋事實。我甚至懷疑李美玲不是向思翎親媽,是不是拿孩子的身體謀利益。可聽師父的話音,李美玲以前在診所干過好多年,這孩子出生的時候,師父還隨過禮。
我懷著滿心疑惑,偷偷把門打開一條縫,看到李美玲正拿著一疊鈔票,塞給師父,說你就別多問了,幫孩子把身體治好就行,讓她別出血了。師父推都沒推,接過收下。
他們達成交易時,那個女孩就躺在旁邊的病床上,保持著雙腿撐起的婦~科檢查姿勢,裙子掀到腰上,內(nèi)~褲掛在一邊腳踝。她的雙臂也跟兩根纖細的竹竿似的,平直地放在身體兩側。她的臉被柜子擋住,看不到表情,但我覺得心里很壓抑,很不舒服。
我有些神魂不安地坐在自己的床上。在這之前,孫遠安一直是遠近聞名的老實好醫(yī)生,我也是經(jīng)人介紹來打工的。平時,他都是一板一眼,非常嚴肅,常對我說,當醫(yī)生怎么能不嚴謹?不細致?哪怕我們是開診所的,病人也是出于信任,又圖方便,才來你這里。你只有盡心,才能做長久生意。我跟著他一年多,也學了不少東西。
可今晚的事,卻讓我覺得不認識他。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。看到了道貌岸然的外表轟然倒塌后,他真實的另一面。
她們走后,師父推開我的房門,遞了兩百塊給我:“拿著,病人家屬給的?!?/p>
“我不要!”
“較什么勁,叫你拿就拿,嘴巴閉緊點,不要把病人隱私說出去,聽到?jīng)]有?”
我憤怒了,站起來說:“師父,她還是個孩子!你怎么能收錢?怎么能幫她們隱瞞?”
“不然我要怎么樣?那是她親媽,親媽都不管,我們還能管?現(xiàn)在的小女孩,在外頭跟人開~房、亂搞還少嗎?朝陽家園里的小旅館,天天都有,你去看看,少見多怪!”
“可她看起來……看起來……”
“她說小也不小,15歲了,真要不樂意,她媽又沒綁著她的手腳,不會去找警察?好了,我們是醫(yī)生,要做的就是治病救人?,F(xiàn)在向思翎受傷了,我們給她治好了,止血了,就是對她好。我們可管不了人家怎么生活?!?/p>
我無法反駁孫遠安的話,只是望著他隨手丟在床頭的兩張紅鈔,覺得扎眼得很。一連好幾天,向思翎那雙空洞洞的大眼睛,都在我腦海里晃來晃去。
隔天我問師父,昨天的器材消耗和診療費用怎么記入系統(tǒng),他說別記。我說不行,現(xiàn)在所有庫存都和系統(tǒng)掛鉤,如果不記,到了月底,數(shù)據(jù)就對不上,很麻煩。
其實我是騙他的,隨便編個數(shù)據(jù)寫入系統(tǒng)就行,但我一點都不想這么幫他們掩飾。孫遠安不懂系統(tǒng),也不關心,不太耐煩地說讓我記感冒。我只好在系統(tǒng)里記錄,那天,向思翎來診所看了感冒。
后來,向思翎又來診所看了兩次,都是在晚上診所關門以后。師父沒有再讓我回避,李美玲本來有所微詞,可不知道師父跟她說了什么,大概是說我也拿錢了,李美玲就沒再說什么。
一次,向思翎是痛經(jīng)痛得受不了,師父檢查后,也沒什么好辦法,給開了止痛藥回去。
另一次,又是下面出問題,比她第一次來的情況還要遭。我記得很清楚,她那天又穿了裙子,鵝黃色小短裙,顯得皮膚很白,還是披著長發(fā),就像是剛從床上下來。她的臉色白得厲害,兩腿~間血跡斑斑。
她的里面被塞了亂七八糟的東西,水果,乒乓球,紅酒,甚至還有軟木塞。我給師父打下手,費了好大的勁兒,才清理干凈,給她上好藥。
其實我以前跟臨床比較少,婦科更少。這要放往常,一個這么漂亮的少女,不穿褲子躺我面前,我多少會有點害羞尷尬??赡翘?,我一點這樣的心情都沒有。
只覺得惡心、壓抑、難受。
那也是我一次看到向思翎哭。當我和師父沉默地操作著,而她媽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大概是眼不見心不煩吧,干脆中途離開了。操作到一大半時,我無意間抬頭,看到那張清麗的臉頰上,躺下兩行淚。我的鼻子酸酸的。
我對師父說,剩下的上藥包扎我來就行,師父大概也是半夜又困又累,去后頭呆著了。
只剩我們倆在診室里,我繼續(xù)悶頭操作,用上我力所能及的最輕柔細致的動作,但是淚水還是模糊了我的視線,我放下工具,直起身子,扯了張紙巾,擦眼淚。
我低頭看著她,她也看著我,一雙眼還充滿孩子般的茫然,好像不明白我為什么哭。
一個剛被野獸折磨過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