麥明河·我想采更多的雛菊
麥明河醒來時,房間昏黑,窗簾下透進(jìn)來的仍舊是夜。
她睡不沉,一夜醒好幾次,不過今晚醒來的原因卻不一樣。有一個細(xì)小生硬的聲音,從房間里“呼——呼”的背景音中,把她喚醒了。
什么在響?
她睡意昏沉朦朧,一時有點反應(yīng)不過來。
金屬聲繼續(xù)碰撞摩擦,終于啪地一響,鎖芯一跳,門被“吱呀呀”地推開了。門軸久不保養(yǎng),像老人關(guān)節(jié)一樣枯澀沉重,尖銳地把寂靜黑夜劃開了一道傷。
噢,原來是家門被人撬開了。
這要是叫媽媽知道,不知道要挨一場什么樣的罵——女孩子家一個人住,晚上也不知道拿個椅子堵門?
她媽媽總對世界不放心,出門要檢查四五次煤氣,上車前總先看一看后座,從不許她回應(yīng)陌生人的點頭微笑。
麥明河一直覺得媽媽有點過分焦慮,沒想到今晚竟然真被人闖了家門。
接下來的動靜聽不清楚,但模模糊糊地,走進(jìn)來一個人。門縫底下,晃過一陣一陣光,是手電筒。
陌生腳步在客廳里悶悶地走動,偶爾吱嘎一響,麥明河知道,那是踩上了廚房門口的木地板。有一年水管開裂,那兒的木板被泡彎了,以后就常常發(fā)表刺耳的意見。
進(jìn)小偷倒是挺稀奇的一件事。
她重新閉上眼睛,專注地聽那小偷的動靜。
他先打開了隔壁房門——隔壁是個很小的窄間,一直沒怎么用過。它曾被漆涂成嬰兒房,后來做過書房,又改成衣帽間,可沒有一個功能,是真正被實現(xiàn)過的;如今它只是一間積滿灰塵的雜物室。
掃一眼就知道,那屋里堆積如山的全是廢物,不值一翻;果然小偷的腳步聲馬上就退出來,門被“咚”一下關(guān)上了。
其實整棟樓加一起,大概也找不出幾件值錢的東西。
這棟廉租公寓里確實常常丟東西;以前有一回麥明河門沒關(guān)嚴(yán),等發(fā)現(xiàn)時,門口鞋架上的一雙短靴沒了,給她氣得挨家挨戶敲門問,也沒有結(jié)果。不過丟歸丟,卻很少有外頭的小偷,開門撬鎖、大動干戈,來偷這些沒有油水的人。
真好笑,無足輕重的小事,她反倒記得清楚。那雙靴子是小牛皮的,棕得光滑锃亮,樣子神氣;她后來始終沒再買著那么稱心的鞋。
他要拿什么,就讓他拿吧,自己也沒什么了不得的東西。
小偷轉(zhuǎn)到臥室門口,門一開,手電光打進(jìn)來,一下子就找到了麥明河。
強烈白光隔著眼皮,明晃晃地映在臉上,她仍舊一動不動,合眼假寐。
一個陌生嗓音忍不住“誒?”了一聲,似乎很吃驚。
麥明河忍著沒動,沒出聲。
小偷腳步踏踏地走進(jìn)來,在臥室里轉(zhuǎn)了一圈,連床頭柜的抽屜也沒開,又出去了。
這樣浮皮潦草地偷東西,能偷著什么呢?麥明河都替他著急起來了。人做事得有點耐心,得不怕繁瑣才行啊。
過了一兩分鐘,他重新進(jìn)屋,來到麥明河床前;一團人的溫?zé)釟庀?,浮在床的上方?/p>
“喂,”男人嗓音叫了一聲,一只手推了推麥明河瘦骨嶙峋的肩膀?!拔梗阈研?。”
好像沒必要再裝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