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,高架橋的車流聲如潮水般漫進橋洞時,溫羽凡已蹲在鐵皮桶前煮好了面。
鐵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,卻再沒了昨夜牛肉醬的香氣。
搪瓷盆里只剩半塊硬餅,碎成渣的干辣椒散在盆底,像撒了把無人問津的星火。
金滿倉揉著眼睛坐起來,花襯衫皺得像團隔夜的剩面。他盯著鐵鍋里浮油,忽然嘟囔:“咋連個蛋都沒了?”
話一出口便被霞姐瞪了一眼。
胖子縮著脖子忙往李玲瓏身后躲。
“吃面?!睖赜鸱矊⑼氚€遞過去,熱氣模糊了他眼下的青黑。
依然是水煮方便面,面條在湯里泡得發(fā)漲,卻沒了昨夜的香氣。
眾人捧著碗默默地吸溜著面,偶爾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聲響,混著橋洞外車流的轟鳴,顯得格外刺耳。
李玲瓏偷偷瞥向老劍圣蜷縮的角落,褪色棉被仍蒙著慕容逸塵的頭臉,只有偶爾顫動的被角,證明下面裹著個活生生的人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看見的咒印,喉間的面突然變得難以下咽。
橋洞外,車輛往來如織,轟鳴聲似潮水般漫涌而入,卻始終沖不散籠罩此間的沉郁。
橋洞下的空氣像凝了層冰,哪怕陽光透過橋縫落進來,也化不開這詭異的沉默。
鐵鍋里的水還在咕嘟著,騰起的熱氣卷著干辣椒的辛辣,卻掩不住角落里傳來的微弱咳嗽。
溫羽凡端著面碗走到棉被旁,熱氣在他掌心凝成白霧:“前輩,吃碗面吧。吃完我們便要離開了?!?/p>
棉被里的身子猛然一顫,仿佛被這話驚醒了什么。
慕容逸塵蒼老的嘆息聲先于身影傳出,像塊浸透雨水的麻布般沉重:“罷了……”他掀開蒙頭的被子,銀發(fā)亂如枯草,眼角的老年斑在晨光里泛著青灰。
瓷碗遞到老人瘦骨嶙峋的手中時,溫羽凡注意到他腕間咒印在晨光下呈暗紫色,宛如條沉睡的毒蛇。
慕容逸塵剛將筷子探入面湯,卻突然停住——面條在沸水里泡得發(fā)脹,像極了他被困在此處的三千多個日夜,軟塌塌的沒了筋骨。
“若我沒猜錯……”老人的筷子在碗里攪動,攪碎了浮油也攪碎了倒影,“你們這些小崽子被攆到這橋下,可不是巧合?!?/p>
他忽然抬眼,渾濁瞳孔里閃過一絲銳利:“那群人的算盤打得精著呢,既想折辱我這把老骨頭,又要拿我給你們做活教材——瞧瞧,違抗天命的人,最后都得爛在陰溝里?!?/p>
溫羽凡垂眸望著鐵皮桶里跳動的火苗,昨夜老人咳出的血痕還凝在水泥地上,像朵早該凋零的花:“想了一夜,晚輩也猜到幾分了?!?/p>
慕容逸塵扒拉著面條囫圇吞下,湯水順著下巴滴在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:“給你們一句忠告,這龍?zhí)痘⒀ú缓么?,早走早脫身。?/p>
溫羽凡苦笑一聲:“不是晚輩不想,可岑天鴻的刀還在京郊候著呢?!?/p>
老劍圣的筷子猛地頓在碗里,濺起的面湯燙得他指尖發(fā)顫。
他盯著溫羽凡眼底的青黑,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六歲那年,也是這樣站在華山之巔,望著云海翻涌時說了句“天不容我,我便破天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