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后半夜,林棉因疲憊胡亂睡著了。夢里,她看見過去院子里那棵榕樹,枝椏像長短不一的臂膀,緩緩伸向她。下一刻,變成了小姨的小汽車深陷泥土中,她焦急地拍打擋風(fēng)玻璃,嘴巴一開一合,卻沒有聲音傳出。緊接著,舞臺燈光亮起,方晏一刻不停地做著鞭轉(zhuǎn)動作,她的身影旋轉(zhuǎn)成一條模糊的線,直到猛地摔倒,左腿彎折出一個詭異的角度。林棉想跑過去攙扶,可她的身體越來越小,變成了抽屜里的一枚小紙片。她掙扎著想探出頭——砰一聲,哥哥關(guān)上了抽屜,世界驟然變黑。
林棉睜開眼,額角跳動著隱隱的疼痛。她側(cè)頭一看,左邊的位置空蕩蕩的,床單被繃直得沒有一絲褶皺。她心頭一緊,跳下床,快速推開門,四處尋找姐姐。
她不敢喊,只是低著頭,在房間間穿梭,每推開一扇門,空氣便涌動起來,揚起細(xì)微的灰塵,在光里緩慢地浮游。整個屋子靜悄悄的,甚至連往常外婆在后院鍛煉的聲音都沒有。
林棉停下來,站在走廊的中央,迷茫地望向四周,她還沒有準(zhǔn)備好接受姐姐的離開。
過了幾分鐘,有一絲響動傳進(jìn)林棉的耳朵,是從角落那里傳過來。
林棉一把推開門衛(wèi)生間的門。方晏正坐在抽水馬桶蓋上,大腿和地上都有攤開的雜志,她踮著腳尖,手捧臉,津津有味閱讀上面的一篇秋冬季鞋款潮流分析。
“你進(jìn)來干嘛?”方晏抬起頭,皺著眉說,“出去?!?/p>
“我以為你走了!”林棉大聲說,以示不滿。
方晏扔掉雜志,站起來警告她:“拜托,小點聲?!比缓髶Q了副輕松愉快的面孔:“沒想到你這么關(guān)心我?!?/p>
林棉放下心來,確實是自己太神經(jīng)質(zhì)。方晏摸摸她的頭發(fā),像安撫一只小貓:“你放心好啦,我走的那天肯定會告訴你?!?/p>
“你可以再考慮下?!绷置薷憬阕叱鋈?。
“沒這個必要?!狈疥袒仡^朝林棉一笑,接著大聲朝下面喊:“怎么還沒開飯?餓死我了?!?/p>
林棉心事重重,縫東西時針刺到了手指上。她非常想找個人聊一聊。因為答應(yīng)過方晏不外傳,所以只能不著痕跡地問詢下。即便這樣,也比現(xiàn)在這樣獨守秘密好。
今天林聿的房門反常地開著,從林棉這里可以看到那里的情況。一上午,他只出來了兩趟,一次是去書房找一本參考書,還有一次是去接一杯水。林棉用鉤針往娃娃的手臂里塞著棉花,目光時不時投向那里。她邊戳邊想,去找林聿聊是不錯的,他見多識廣說不定可以出個有用的主意,但要是根據(jù)畫外音猜出了真相就不好辦了,要怎么說才比較好呢?她越想手上的動作越用力,顯得有些憤憤的。
中午林棉已為下午的表述打好了腹稿。既然要主動示好,她在吃飯時就與林聿有了緩和。她主動把林聿手里的菜接過來,又小小移動了兩人之間的骨碟,好方便他使用。
一番操作下來,林聿看她的眼神就有叁分玩味,他還能不了解她?求人的時候就喜歡做多多的鋪墊。
林棉躲避掉他的目光,用筷子去夾叁鮮湯里的鵪鶉蛋。金屬筷子表面滑,夾不住,白色圓球幾次滾下去。林聿咳嗽一聲,把調(diào)羹柄轉(zhuǎn)向她。
林棉用勺子舀了兩顆放在碗里,默念,有來有回,有來有回。
方晏口味挑剔,她說這湯里的魚丸不鮮美,淀粉太多。
林槿夾了一顆,說嘗不出來。
“因為你味覺遲鈍。”方晏把碗里剩余的魚丸放到骨碟里。
“你這太浪費,給我吧。”林槿說。
就在此時,外婆的筷子停在半空中,她突然向方晏發(fā)問:“昨天下午你和林棉去哪里了?”
方晏看向林棉,她以為她向外婆告發(fā)了。林棉用眼神表示她什么都沒做。
“都說了不要出去,你的心就是太野?!蓖馄诺恼Z氣里明顯有了批評的意味。方晏立馬感覺不舒服,因為這莫名其妙的責(zé)難。
“是我求姐姐帶我出去的,天太熱我想吃冰淇淋。”林棉幾乎是下意識地阻止這場對話走向爭吵。
外婆的目光在她們兩個之間游移了下,最后還是停在了方晏身上,將錯誤歸到了她頭上:“就你主意多。”
方晏深吸氣,沒像往常一樣反駁,因為她就快離開,為此吵架是不值得的。她沉默地扒拉米飯,沒再夾菜。飯桌上的其余人也都食不知味。外婆自然能瞧見方晏情緒上的變動,然而她被小姨安排了監(jiān)督方晏不要隨意外出的任務(wù),所以想著借此事敲打一下也好。
“外婆,那家甜品店的東西很好吃,”林棉用甜甜的聲音緩和氣氛,“姐姐說下次要和你一起去?!?/p>
果然,外婆的語氣緩和了些:“以后出門要和我說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