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逢
顧青垂眸看了眼,嘴角露笑爽朗道:“可是典御大人不曾指使過,小的也不曾玩忽職守,更不知什么倒賣。小的日日醉心釀酒,旁的一概不知。若要寫供詞,便是方才這幾句。”
顧青本以為那卒子會揍上自己一頓,他咬緊牙關(guān),正要閉眼,不料那卒子竟后退幾步讓了開,瞧向自己的眼神,狠厲中好似還帶了分悲憫。
顧青心頭一緊,眼前的司使大人竟起了身,他細致地疊好帕子,別進腰帶里頭,緩緩?fù)鶋吇鹋杼庻馊ァ?/p>
“你們……”顧青眉頭微蹙,不明所以。
“好一個醉心釀酒。本使今日想看看,是你釀的酒香,還是本使的烙鐵,燙熟的皮肉更香?!彼臼勾笕吮硨χ櫱?,將烙鐵放進火盆,盆中火星四濺,火苗竄起,映于墻上,表層的棕褐色污糟開始緩緩融化。
不待顧青晃過神,自己肩頭的衣物已被那卒子扯開。
“衣物隔在中間,有臭味。這烙鐵,就得直接摁進肉里,才香?!彼臼勾笕思毤殞徱暉猛t的烙鐵,露出滿意的眸光。如頭狼欣賞到手的獵物,他緩緩踱步到顧青身側(cè),“你想聞前胸的肉香,還是后背的?”
“你們?yōu)E用私刑,不怕上頭追究?”顧青手腳并用掙扎大喊,“這可是官家那兒掛了名號的案子!”
司使大人似是未曾聽見顧青言語,顧青眼睜睜看著他繞到自己身后,烙鐵的滾燙離后背越來越近,顧青深吸了口氣,雙手握緊,渾身繃緊……
不知等了多久,肖想的背上痛楚并未降臨。
顧青只覺身后似有目光灼灼。這位司使,盯著自己的后背,似有所思?
顧青費勁地側(cè)過頭去,恍惚間,背后盯著自己右肩的眸光已被收回。
自己的右肩有一塊葉形胎記。
顧青忐忑地皺起眉頭,幾息后,那位司使大人繞到了自己身前,他將烙鐵埋進腳邊的一盆灰燼里頭,握著木桿的指間關(guān)節(jié)有些發(fā)白,紅鐵漸暗,他思索片刻,打發(fā)身后的卒子:“你讓外頭的人去打聽打聽,今日春宴,官家是否親自將此人下獄。”
卒子領(lǐng)命,快步往外行去。十幾息后,此間刑房只余顧青二人。
“方才是本使倉促。你說得對。便是命你強行畫押,來龍去脈不清不楚,未免落人口舌。本使今兒興致不錯,就好好審上一審。”司使大人牢牢盯著顧青,不緊不慢道。
顧青摸不透此人是否又有詭計,但好歹有了些微轉(zhuǎn)機,眼下能拖便拖。
“姓名?”
“顧青?!?/p>
“年歲?”
“二十五歲?!?/p>
“祖籍?”
“潼川府,瀘州,古藺縣人士。自小在東京城長大?!?/p>
“家中人口?”
“爹娘俱亡,沒有兄弟姐妹?!?/p>
不知為何,幾問幾答后,顧青眼瞧著跟前之人的喉頭開始微微抖動,眸光里也摻了些許復(fù)雜之色。
“老家后山有幾個溶洞?”司使大人面色陰晴不定,他飛快問了幾個問題,沉默許久,話鋒一轉(zhuǎn),聽著卻是與案情毫無關(guān)聯(lián)之事。
顧青心頭微微一顫,心底里塵封已久之處陡然刺痛,像是沉重生銹的鐵門突然有人叩響,里頭的五味雜陳緩緩淌出,令人措手不及。若沒記錯,老家山中溶洞能藏酒之事,自己只同一人提起過。可是那人已多年不見,下落全無,就連是生是死也……
他雙眉緊蹙,瞳仁微縮,雙手緊攀腕上鎖鏈,腳底也使了十足的勁,只怕控制不住自己,掙得鎖鏈乒乓作響惹人注目。良久,他故作鎮(zhèn)定擠出一句:“司使大人,審案之前,是否該自報姓名?”